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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花糖文学 www.mhwx.net,最快更新龙阳逸史最新章节!

    满庭芳

    白眼看他,红尘笑咱,千金缔结休夸。你贪我爱,总是眼前花。 世上几多俊俏,下场头流落天涯。须信道,年华荏苒,莫悔念头差。

    这个词儿,一半说着小官,一半说了大老。怎么倒先说做大老的?只看近来有等好撒漫主顾,不肯爱惜一些钱钞,好干的是那风流事情。见着一个男色,便下了心腹,用尽刻苦工夫,催到一年半载,决然要弄上手。纵是那从来不肯相处朋友的,听他那一甜言媚语派头的说话,免不得要上了他的香饵。若遇那一种专好卖了馄饨买面吃的小官,见了钱钞,虽是不肯放过,还略存了些儿体面,情愿把自己的后孔,去换别人的前孔,见了那样大老官,不必你先有他的意思,他倒先打点你的念头。这正是俗语道得好,鸡儿换盐,两不见钱。各自得便宜的所在。如今就把这样的说一个来。

    昔日洛阳城中有个小官,名唤裴幼娘。你说一个男人,怎么倒叫了女人的名字?人都不晓得。这裴幼娘虽是个男儿,倒晓得了一身女人的技艺。除了他日常间所长的琴棋书画外,那些刺凤挑鸾,拈红纳绣,一应女工针指,般般精谙。洛阳城中晓得的,都羡慕他,所以就取了这个名字。年纪可有十五六岁,生得十分标致,真个是个小官魁首。就是那些女子班头,见他也要声声喝采。怎见是魁首处?

    捣练子

    香作骨,玉为肌,芙蓉作面,柳为眉,俊眼何曾凝碧水,芳唇端不点胭脂。

    这裴幼娘却又有个大值钱的所在,晓得自己有了几分颜色,自有那识得的不肯放过。再不像如今这些做小官的,就肯轻易跌倒滥相处一个朋友。往来的,都是贵侣豪流。那些一窍不通,凭着几贯钱神,装腔做势的这样愚夫俗子,见了他只好背后把舌头伸进伸出,那里能够得个亲近。

    一日,是暮春天气。在家没些事干,正取了针线打点做些花朵儿消闲耍子。只听得有人扣门,连忙起身闻看,恰是个卖草药的先生来寻他。说话的,你才说得几句便把人捉了破绽,方才道这裴幼娘从来不与愚夫俗子往来,这个草药先生有甚么高贵,却又与他相熟。有一说,这草药先生不是别人,就是他嫡亲的舅舅,唤名詹复生,一向原在京师里,卖些草药。后来该得有了时运,遇着几个大老先生作兴,遂撇下了草药担子,便改做了个官料郎中,个把月前才到得家。这日正来寻了外甥到郊外去耍子。裴幼娘开门,见是舅舅,便倒身唱唱道:“舅舅这几日缘何不到我家走走?”詹复生笑道:“今日不然,还没有工夫走来。昨日京中有个大老先生,为书寄来与我,要找替他寻几味草药,随即就要带进里面去,合那助阳丸。我一个往郊外去没些兴趣,特来邀你同去走走。”裴幼娘见舅舅要他同去,难道有甚推托。便走到里面换了衣服,就随詹复生同去。出了西城,只见果然好一派暮春光景:

    红杏开阑,绛桃放尽。绿杨枝上几声啼鸟,闲来几点流莺。芳草坡前,一对游蜂,引着一双浪蝶,芳郊里来往纷纭。杂沓的车填马隘,画楼中笙歌缭绕。簇随着才子佳人,绿瘦红肥,正是赏花天气。风恬日暖,分明淑景时光。

    詹复生同了裴幼娘来到西郊。一路上游游玩玩,问柳寻花。看了那些景致,连个寻草药的念头都忘怀了。两个说说笑笑,不多时早到了一座庄居。你道这个庄,是那一家的?就是洛阳城中郑司牧所建。恰才造得没多两年,果然说不尽的齐整。你看那个管庄的好不惫懒,凡是有人要走进去看看,他就做作起来,必竟要掯勒你几个钱儿买酒吃,才放进去。詹复生也只得送了他几个酒钱,才同了裴幼娘走进庄门。仔细一看,果然好个洞天:

    花屏路【尧走之底】,秀石峰堆。幽涧鱼潜,随向碧波跃出。画梁燕去,还寻旧垒飞来。曲槛旁边,芍药栏斜。对荼蘩架,小桥左右,秋千院相连歌舞台。 宛啭莺颤,最喜弦歌并奏。芳菲红紫,偏愁风雨相催。正是一点红尘飞不到,分明人世小蓬莱。

    他两个看了一处,又是一处。看得有趣,竟也不思量出来。渐渐到了夕阳西下,方才打点动身。走不数步,恰好那璧厢也有一个少年后生,同了个未冠走来。你看那少年如何打扮?

    穿一件大袖子短身材的华服,戴一顶拖两条披一片的苏巾。白水袜新鲜时样,红套鞋浅面低跟。整衣处浑身沉速,开扇时满面真金。冠冕从儒,不是寻常俗士。清奇带秀,谩夸洛下书生。

    你道这后生姓甚名谁,那里人氏?原来是洛阳一个有名秀士,姓韩名涛。那个未冠,唤做杨若芝,就是韩涛包在身边的小官。他两个正在里面耍子,也因天色将晚,□待打点出来。那韩涛兴尚未阑,一回走,一回还看个不了。恰好这杨若芝在后,也正慢慢踱着,猛可的劈面撞见了这裴幼娘,连忙上前,轻轻叫住韩涛道:“你可记得前面那个未冠么?”韩涛听说个未冠,便赶近前几步,略把眼来偷瞧了一瞧,摇着头道:“我眼睛里从来不曾见这样一个小官,你可记得是那一家的?”杨若芝笑道:“还数你会识小官,见了这个略有些名的,就不记得了。”韩涛道:“你敢晓得他么?”杨若芝道:“这就是洛阳城中有名的裴幼娘。”韩涛想了一会道:“我一向曾闻此名。原来这个就叫做裴幼娘,真个标致得紧,果然名不虚传。”杨若芝道:“韩兄你又来没偶偶了。如今的人,只生得两只耳朵,几时曾有个眼睛。难道略有些名头的就叫做标致?只怕不能够十全十足哩。”韩涛晓得他这两句话有些酸意,便不则声,径出了庄门,跟在裴幼娘詹复生后面。直待同进了城,方才各自分路回去。诗曰:

    匆匆邂逅半消魂,却恨天涯咫尺分。

    从此折梅无个便,倩谁传寄陇头春。

    不说他甥舅两人到家的光景。且说那韩涛自见了裴幼娘回去,废寝忘餐,眠思梦想。催了几个更长漏永,撇了几番黄卷青编。镇日闷萦心上,郁结眉头。杨若芝见了这个模样,明知他想在裴幼娘身上。一日特地走到书房里问道:“韩兄,你自那日郊外回来,到今又是好些日子,不知你为了些什么事,终日愁闷不了。”韩涛见他有意询问,却不对他明说,没奈何回答道:“我因母亲年老在堂,桑榆日短,当此春归时节,□物伤情。”杨若芝摇头道:“你与我相处这几年,几时见你曾肯把令堂放在心上。兀自真人面前说着假话,你只道我果然不晓得你的心事。”韩涛道:“你晓得我为着那一件?”杨若芝冷笑一声道:“你的心事不过想在那裴幼娘身上。我倒是个识时务的,若对我实说就先告辞去了,随你两个相处。若是遮遮掩掩,明日有些风吹草动,那个醋罐儿,怪不得我倾翻哩。”韩涛被他说着,只得陪笑道:“小厮家这等多心,这样说分明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难道你不如他?”杨若芝道:“不是我夸口。说外貌我不如他,内材他不如我多呢。只怕要我这样体心贴意的朋友,明日便穿了铁草鞋走尽天边路,也还没处寻哩。古人说得好,傍生又不如傍熟的好。”韩涛听了这些说话,又不好认真,又不好作假。正要回答他几句,只见杨若芝就踱了出去,只得耐了性子。

    自此以后,不觉郁怒交加,遂染成了一个症候。他那母亲见孩儿得了病,心中大不快活,那里晓得他为着那两桩没要紧事上来的。只道他兜着了什么邪祟,便去求神问卜,许愿寻医。那得一些应验,几遭暗里盘问这杨若芝。杨若芝碍着口,却又不好实说。那老人家没处访个病原,时常在背后思想道:“这决是他日常间好拐小官,这番撞着个小官儿了。”一日一日不觉渐渐沉重将来。那些同袍中朋友闻他病体沉重,都来看望,韩涛勉强起来相见。众朋友们道:“这样的病势,十分危笃,如何还不寻个好医人来看治。”韩涛道:“洛阳城中的医人,请遍了,决没有一个治得这个症候的。”内中一个朋友道:“西街上有个詹复生,绝医得那古怪蹊跷的病,倒去寻他来看看。”韩涛道:“我自不曾闻得有这个医生,恐怕不行时的。察脉不辨理,下药不对科。”那个朋友道:“他一向原在京师大老先生门下,两三个月前才到家的。如今城里那个不作兴他,□□□不把个轿子抬进抬出,行时得紧哩。”

    韩涛便依了朋友主荐,次日清晨便去接了詹复生到家。原来他两家虽是那日在郊外郑司牧庄里见过,到如今过了许多日子,那里还记得起。不道这詹复生也是个好男色的,走到书房里见了这个杨若芝,便起了心。一面按着脉,一面瞧个不了。倒也还亏他没有差错,按了一会便对韩涛道:“这个症候都是郁怒两样结成的,不是那几味寻常药料就可治得,必须要用一块本钱合一料丸剂,早晚服下。然后再服一两贴官料药,使他内外夹攻,才好把那郁怒两家赶散。”这几句原是近日这些医生起发人家的说话。若只下了一两贴官料药,随你有体面的不过送了钱把银子,将就些的多则五分少则三分,不是没了道路。若起发得合,一料丸剂,不要说别的,只那换人参里就要赚他一块,岂不是得个着实肥腻。

    这韩涛听了便问道:“若是合丸剂,也要先斟酌几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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