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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花糖文学 www.mhwx.net,最快更新开封志怪最新章节!

    端木翠的笑意渐渐敛去,末了变作倦容,轻轻靠进展昭怀里。

    他脱口说了句:“端木回来了。”

    是啊,东四道这事,一日之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添油加醋,有鼻子有眼。展昭去了解时,目击者只说是牛车里坐了个姑娘,到后来越传越是离谱,有说在画眉的,有说那姑娘有两张脸的……

    ……

    展昭伸手过来,轻轻握住她的手:“白兄心里的这个疙瘩,我真是感同身受。从昨日到今晨,他怕是没有一刻安稳过。看那情形,莫说是冥市,便是刀山火海,让他立时去死,他也拼着想知道真相和缘由。端木,这冥市,到底去得去不得?”

    “他说,冥市里那姑娘的模样,俨然跟他当年看到的一模一样。如果这就是那姑娘死时的模样——也就是说他救下那姑娘不久,那姑娘就又遭了毒手,他想知道个中缘由。”

    搁着往日,这么明显的话里有话,白玉堂老早跳起来了,这一次反常了,竟似听不懂般,只是盯着展昭问:“那个丫头,以前真是神仙?”

    白玉堂把事情又叙述了一遍,其间端木翠发出了如下感慨。

    展昭也不恼火,转了个方向,把栗粉糕送到自己嘴里:“冥市,人去不去得?”

    “家被烧了,父母都被打个半死。又抢了我欲行不轨,我拼死不从,混乱间想去抢刀,谁知刀没抢到,人家顺势那么一抹,我喉间的血就止也止不住了。他们怕事情闹大,把我的尸体装上牛车,随便拉到山里埋了……”

    “哪个五弟,展家行五的小弟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蓝玉看得目不转睛,好生羡慕。端木翠不动声色,觑着她不留意,食指微弯,在阳眼的面上轻点三下。

    没有对与不对,只有妥与不妥。

    因着是“假死”,自然没有黑白无常带她上路。她自己出去找,没走两条街,便赶上一队鬼差人马,于是不声不响,默默缀在后头。

    选日子的时候,开封府一窝子人都在场,公孙先生面带红光地在各种版本的皇历书中翻了又翻,翻得脑门子上汗津津的,然后宣布:黄道吉日是三年零六个月后!

    居然看到武王伐纣时的兵士,拄着青铜戟,坐在街口,仰着头看天。这里的天是赭黄色的,像极了攻进朝歌那一日。

    “那是鬼吗?鬼不是都住十八层地狱吗?”

    据说,透过这阳眼,你能看到在阳世最后停留的地方。

    端木翠刚洗完一大盆衣服,晾衣绳上挂完一件又挂一件。小青花两只小细胳膊挂在盆沿上,也不知是做俯卧撑还是单杠,一个不平衡,头朝下栽在一盆待挂的衣服上。端木翠很嫌弃它:“去去去,弄脏了你给我洗干净!”

    “可不,跟她又聊了好多,也说起你了,她还记得你呢,一口一个白恩公。”

    “你!”叫她的人气势汹汹,“身上烟火气这么重,新丧的?那头还在烧纸吧?”

    这都干吗来了?看戏来了?

    “你不是想去冥市吧?”

    临走前,她忽然想到什么,问蓝玉:“心中记恨白恩公吗?”

    端木翠很警觉地不吃:“吃人嘴软,想贿赂我吗,那是没门儿。”

    “所有的戏,都得做到十足十。得让那头的‘人’,真的觉得我已经死了。”

    她轻轻拨开展昭前挡的手,慢慢向着牛车走了过去。展昭愣了一下,并不去拦她,倒是白玉堂紧张起来,眼见着端木翠跟牛车越来越近,一颗心跳得如同擂鼓,伸肘碰了碰展昭:“哎,那是鬼,你不拦她?”

    她还得意扬扬地拿出个本子给展昭看。这是她离开仙界时在杨戬允许之下打包下界的为数不多的几样行李之一,厚度之惊人,足以让展昭咋舌。封面空空如也,打开扉页,一行鬼画符,据说那是仓颉造字时的原版文字。

    翻到最新一篇,咦……

    张龙抖抖索索地往火盆里添黄纸,火头稍小些,便赶紧跪下身子拼命去吹;赵虎在边上撒纸宝,哗啦一下,大片的白色纸钱扬上半空,又飘飘洒洒下来,像是下雪。

    展昭低声说:“端木过去了。”

    她问端木翠:“姐姐,能看看你的吗?”

    收拾得也差不多了,眼见张龙、赵虎他们陆续离开,白玉堂也跟端木翠告别:“那……辛苦端木姑娘,我先回去了,改日再登门拜谢。”

    像只眼睛,又像扁长的、时刻流转的漩涡,平面像水面,偶尔波动,偶尔涟漪,那头的景色,清晰可辨。

    好家伙……

    果然,端木翠听到这事,眼睛都亮了,满手的花牌一扔,撒了小青花它们几个牌友满头满身:“真的?闹鬼了?”

    端木翠的眼睛眨巴眨巴的:“那就是想查案咯,那么就去找包大人,去找展护卫,去找当地的官府,巴巴地要去冥市做什么?”

    端木翠点头表示理解:“嗯。”

    了不得,她是阳世身,这冥市的牛车经不住她的重量,再坐下去,怕是要坍塌了。

    这里,端木翠是撒了谎的,就凭她那性子,怎么可能不试?她把杨戬那件上镜率最高的酷帅兼具的大氅放在池子边一通木棒猛捶,捶没捶干净我是不晓得,反正据称臀部位置被捶了个洞。气得杨戬拎着三尖两刃戟满府找她,后来还是在哮天犬的帮助下翻墙跑了的——当然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杨戬不允许她再收看一尺碧潭的民间洗衣频道。

    有个穿白色锦衣的男子过来,微微抬头,凤目英眉、鼻如悬胆,一身的凛然之气。这样的人,只见一面,就很难忘记。

    照旧,两人还是住在大哥卢方开的绸缎庄里。

    展昭长叹一口气:“那是帮不到白兄了。”

    展昭轻轻咳嗽了一声,示意站在边上的白玉堂:“白兄,站到那底下去,适当的时候,抬一下头,方便那边……看清楚。”

    白玉堂画影一抱,斜倚身后檐柱,忽觉今日之行恍如一梦:真个是看鬼捉鬼来了?是他太大惊小怪,还是开封府一干人太举重若轻?

    “那个地方,人去不去得?”

    蓝玉面生欢喜,白皙的脸庞上一丝透红:“当年,我跟家人回乡,山路上遇到歹人,多亏了……白恩公,像是从天而降,一颗小石子,就打翻了为首的山匪。”她低着头,拿下自己腰间的香囊,犹豫半晌,探指进去,取出一颗黑色的石头来。

    蓝玉愣怔在当地,半天回不了神。

    鬼差眉开眼笑,夸她:“一脸福相,一看就是行善积德的人,改明儿马面来选人,一定要推你出去。”

    白玉堂不说话了,举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干干净净,连茶叶都吞下去了。

    端木翠答得飞快:“除非你承认我是神仙。”

    “姐姐,天就要黑了,你去哪儿?不如先在我这里歇一晚?”

    端木翠答了两个字:“非也。”

    玄武大街闹鬼这事,展昭是不感兴趣,但端木翠一定感兴趣,白玉堂对这一点很有信心。

    端木翠遥遥向她挥手,说:“不用啦。”

    这帘子,只是幻影吗?

    “冥市之内,阴气森森天愁地惨,活人哪里去得?那么明显的阳气,一进冥市,谁都嗅得到你的气息。你想想,就算你是展昭、白玉堂,武艺高强,你斗得过鬼差吗?就算鬼差管不到你,阎罗王不管你?你跑到他的地盘招摇过市,把他摆在哪里?鬼是不能到人间害人的,你也见过我收伏这样的邪祟,它们的下场是什么样子?同心而论,人跑到它们的地盘去,又算个什么道理?”

    “这样啊……”白玉堂放心下来,又有些惘然,“太可惜了,还那么年轻。”

    端木翠过去,一手揭开帘子。

    “嗯。”

    风吹过,院子里的绿树枝叶婆娑,阳光透过叶片,在青砖地上洒下金色的碎影。展昭的目光从那些碎影之上掠过,想着:这样……也好。

    还埋怨自己目光短浅:“是我先前小气,不想拿钱给差大哥,现在想想,揣了在身上又有什么意思?差大哥行行好,我认得去黄泉的路,我想赶时间,早些搭上奈何桥的渡船呢……”

    小青花已经中场休息了,据它说是嗓子哭哑了,要补充一下体力。王朝拎了茶壶,润喉的绿茶刚倒进碗里,便哧拉一声消失无踪——它吸收得倒是挺快。

    看守冥市的鬼差不想放她,端木翠笑吟吟递上黄金纸宝,一个,又一个。

    果然,她自己也说:“死得无声无息的,连纸钱也没人给我烧过一张。”

    问起白玉堂,他挠挠脑袋。

    展昭心头蓦地一暖:“等你回来,晚上去夜市看百戏。”

    春寒料峭,她倒是真有这个闲情雅致。展昭苦笑,又晾几件衣服,把话题往正事上转了:“端木,昨儿晚上见到的,你说叫冥市的,记得吗?”

    “白恩公是个好人,既然和姐姐的相公结拜,姐姐的相公也必然是个有情义的人,一定会为姐姐风光发丧、大做道场,烧数不尽的银钱纸马。下头的差人得了好处,自然会为姐姐行方便,这冥市,姐姐也是路过罢了。”

    后来还是包拯出来主持大局。他把公孙策拉到隔壁的小房间里恳谈了一番,中心思想是:阿策啊,你别给展护卫添乱了。想当初展护卫认识端木姑娘的时候那叫一个风华正茂青葱少年,后来中间等了那么久,一会儿等个一两年一会儿等个七月又七月,都快等成大龄男青年了你还要人家再拖三年零六个月你什么意思啊你?

    开封府一窝子人都在,布灵堂的布灵堂,点香烛的点香烛,公孙策毛笔饱蘸了浓墨,面色严整地写祭文。

    命?自己都说不清楚命究竟是什么,这小小姑娘,又怎么会弄得明白呢?

    押送的马面嘟嘟囔囔,无非是抱怨他们一群穷鬼,既没钱通关节,就老老实实在冥市待着吧,至于待多久,几年、十几年、上百年,看各自造化和“悟性”。

    看大戏,总是演的时候热闹,撤场时,最是劳神费力。

    蓝玉苦涩地笑:“姐姐说笑了,没几天,我就死啦。”

    端木翠不动声色,手一翻,袖口里递了枚纸宝过去。

    “听说,白恩公那一颗石子打断他一根肋骨。这种山匪头头,手下多的是作恶的爪牙,白恩公在的时候,他们不敢乱来,可是白恩公一走……”

    ——如若再世为人,待办之事万万件!

    寅时初刻,王朝忽地骇叫,顺着他手指方向,可以看到东四道中央影影绰绰,虚无缥缈,似是水波衍动。先是牛车,好大一头笨牛,呆呆傻傻,皮毛上还黏着土坷垃。然后是牛车拉着的车篷,蓝色粗布围得拙劣,布帘下伸出一双赤脚,白净纤巧,像是刚剥出的嫩笋,连白玉堂看了都有些脸热,很是不自在地别过脸去。

    车帘被“风”掀开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好看得不得了,两只手捧着脸,眼睛眨巴眨巴的。她转头时,白玉堂看得分明,后面是乌油油的头发,上了兰膏一样发亮,哪有什么第二张脸!

    离开端木翠住的宅子的时候,白玉堂开始觉得别扭了。原因之一是此趟和端木翠的沟通是如此顺畅,居然没有争吵也没有脸红脖子粗。

    “白玉堂,这是她的埋骨地,就在你当初救她的山里,半山腰,一棵榆钱树的边上。你要是有心,什么时候路过,不妨祭拜一下,烧些纸钱,请大和尚念篇往生咒什么的,也能帮她早入轮回。”

    气氛忽然紧张起来。

    “嗯。”

    虽然都不算是伏法,但天理昭彰,报应不爽,也算是以命抵命了。

    他低头,看似愁眉不展,心里暗数一二三。果然,数到第三时,她有声响了:“那姑娘,白玉堂认识吗?”

    端木翠慢慢摇头:“去不得。”

    棺板轰然闭合。

    两人争吵的时候,小青花一直脸红脖子粗地在一旁大叫:“我不是怪物!不是!”

    册子里还分了目录,诸如洗衣篇、绣花篇、面食篇、木刻篇,再如打铁篇、牧羊篇、驯马篇、金银器篇,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展昭虚心求教:“端木,继太史公之后,你是决意编纂一部民间史记,万象全书?”

    还有前朝的宫女,白发苍苍,摇着团扇,也不知忆起的是不是玄宗朝辰光……

    “是啊,说得都没错。但是我毕竟跟你们不一样。”

    身后传来展昭的轻笑,白玉堂被激得险些跳起来:“怕?了不得是个长了两张脸的女人,爷是觉得男女有别,冒冒失失掀了人家的帘子,不成体统。”

    展昭把桂花糖蒸栗粉糕放在边上,从盆里拿起一件,抖开了帮她晾上,问她:“这次又是怎么个洗法?”

    蓝玉轻轻叹了口气:“很久以前的事了。”

    端木翠笑笑:“你呢,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她怎么死的?”

    领队的是白无常,手里敲个铜锣,不住吆喝:“跟上跟上,别走散了。”

    “画眉?倒挺悠闲的。”

    展昭叹气:“你真是一点忌讳都没有。”

    白玉堂静静听着。

    “那姑娘叫蓝玉,是个贫家孤女,身后没有亲戚,也没有朋友。”

    事情有点复杂了,展昭的脸往下沉了,但是主要当事人之一端木翠表示无所谓——当然咱们不能用常理来揣度她,对于一个在瀛洲待了两千多年的人来说,三年零六个月,太短暂了,白驹过隙,弹指一挥间。所以她大方地表示,三年就三年,零六个月就六个月,零六十个月都无所谓。

    但是公孙先生坚持自己的意见。读书人,有时候就容易犯迂腐的毛病,据他说,这个日子非常有意义,非但关乎人文地理,还关乎天文,涉及星体运行的最佳排列位置。由于太复杂,解释不了,但相信他没错的,这个日子就是吉,吉得不能再吉!

    迎着展昭疑惑的目光,端木翠狡黠一笑:“你忘记了,我是死过两次的,虽然最后起死回生,但是身上,总还是有鬼气残存的。要混过他们的鼻子和眼睛,比起你们这些人,是容易得多啦,只要稍稍加一些伪饰就好。”

    端木翠歪着脑袋看他,只是笑。

    交代完毕,展昭扶着她入棺,此情此景,自己都觉得荒唐。到底有些担心,轻声问她:“不会出事吧?”

    时候不早了,他催端木翠:“走吧,百戏怕是要开场了。”

    说完了手掌往半空一抹,像是擦除,那只眼睛就那么不见了。

    居然才开头就被人识破了,展昭只好老实交代:“五弟托我……”

    展昭沉吟良久。

    蓝玉一直目送她。

    事情的末了,端木翠决定晚上和白玉堂一起去玄武大街看一看,约在丑时初刻。

    “我只是跟展昭打了声招呼。”见到端木翠时,这始作俑者居然向他抱怨起来,“他说放心不下,也不想想我当年,那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漩涡在高处缓缓旋转,那头影绰的景象却从未清晰过,忽而模糊,忽而更加模糊。再然后,某一个瞬间,展昭注意到,漩涡如水一样的平面,忽然微震了三下。

    展昭看她:“是,你厉害。瀛洲的上仙、西岐的将军、杨戬的义妹、细花流的门主,这么多头衔,真也不怕脑袋被压歪。”

    朝上看,那一头,影影绰绰,似是另一个大千世界。

    端木翠叹气。

    老太太似是得到安慰,号啕终于转成清风细雨般的呜咽。

    “不信。”

    黑无常指端木翠,继续苦口婆心:“你看看这姑娘,如花似玉年华,怕是还没出阁呢,命数到了,还不是也跟着来了?这一比较,你可比她多活了好几十年呢……”

    端木翠深有同感:“她们光着脚踩,倒是不怕冷的,我踩了那么小会儿,冻得浑身都哆嗦了。”

    过了好大工夫,那烟气才全部散去。一同散去的,还有那辆蓝粗布的牛车。白玉堂不死心,俯下身子原地查看了好久,除了黑色的炭线,什么都没留下,连牛车的车辙子都没有。

    这就是女人!这么关键的时候还揪住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放!白玉堂恨得牙痒痒,扭开了头不理她。倒是王朝、马汉他们挤过来,一个个探手朝牛车上捞,捞了一把空气之后七嘴八舌问端木翠:“端木姐,这是何方妖孽?”

    “姐姐是新来的,不知道我们这儿的人都不怎么走动的。走得太多了伤元气——哪怕是就近的人,都不来串门儿呢,我好些年没开口说过话儿了。”

    “思来想去,能记得她的,也许只有你了。”

    有那赶着投胎的、熟悉规则的,赶紧解钱囊。端木翠在边上不声不响,还无聊地打了个呵欠。

    “就知道是那只白老鼠。”端木翠撇撇嘴,“他不是能耐得很吗,他要是高兴,玉帝的御花园都能走上一圈,问我冥市做什么?我又不是神仙,只是个江湖卖艺的。”

    “更多的,是意气用事,不管不顾。赶跑了歹人,救下的人千恩万谢,自己只笑一笑,转身就走,还自以为来去自由,潇洒畅快。”

    蓝玉忽然笑起来:“哎呀,我讲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干什么。姐姐不会在这里长留的。不日就会过奈何桥,饮孟婆汤,重回六道,一定会投个富贵人家。”

    “今天,主子为了我白恩公去了趟冥市,嘱咐我们把戏做足。我哭得分外卖力,嗓子都哑了,可是展昭做什么了?眼泪都没流一滴!然而最后,我主子只带展昭去逛夜市,根本就无视我的辛苦。这年头,老实的碗太受欺负了,我再也不屈服这样的命运了,我要奋起!我要抗争!我要反击!”

    端木翠在他身边坐下,顺势把栗粉糕的盒儿抽了过来,自己拈了一块尝,吃完了还不见展昭开口,她觉得奇怪:“很难说吗?”

    心结终于打开,但不知道为什么,竟是没有太多欢愉之意,来时心事重重,去时依然重重心事,只是自己也说不清,明明事了,到底还在迷惘些什么。

    ——主子,不带我去吗?

    已经过了这许多年了,翻查卷宗谈何容易?更何况,有些偏僻地方的案子,根本无人报官,也无人查问。展昭真不知该如何解释,顿了顿,拉着她在身边坐下:“来,坐下说。”

    “最近……夜里……老鼠多……”

    “谁啊?”

    展昭愣了一下:“你?”

    “真的!”端木翠也不看他,专心对着铜镜擦去妆粉,“她说是不小心,也是时运不济,那条河平时没那么深的,谁知道那些天雨水大,忽然滑下去踩不着底,又没人来救,一条命就那么交待了……”

    至于包大人,官方发言人展昭给出了解释:“大人今日无事,听说我们过来,也就一起来了,说是看看个中是否有冤情……”

    蓝玉摇头:“不是生病。”

    话没说完,自己先咦了一声。

    “你家鬼都住十八层地狱,你不嫌挤啊?”

    好家伙!白玉堂咬牙,这就是跟他的“相约”?害他忐忑了那么久,生怕引来闲言碎语,谁承想到最后成了开封府的聚会,也就差个包大人了。包大人一到,就能升堂开铡了吧?

    展昭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很是好整以暇地朝路边茶楼的二层指了指。

    端木姐交代过,戏一定要做足。

    就在这当儿,棺材里忽然笃笃笃三声。

    “听说大半夜的,街中心平白出现一辆牛车,粗蓝布包的车篷,风把车帘一掀,里头有个漂亮姑娘在画眉,画着画着,一转头,后脑勺上还有一张脸!挤眉弄眼的,要多丑有多丑!”

    端木翠也叹气,低下头,看脚下的泥地:“明白了。”

    可惜了,风马上就过了,帘子又飘下来,映进白玉堂眼睛里的,又只剩下一块死板的蓝布帘。白玉堂急了,转头看端木翠他们:“刚才有个……姑娘,你们看见了吗?”

    这还了得!哪能任由好事者这么传下去!

    蓝玉摇摇头,好生落寞:“有时候,我也会开阳眼,可是看来看去,也就是一座孤坟罢了。”

    “嗯。”

    因为他陆续看到了张龙、赵虎、王朝、马汉、公孙先生、展昭,还有端木翠!

    后来,跟端木翠独处时,展昭颇为小心地提起此节,原意是想问她在人间生活是不是觉得太闷,哪知这位姑娘眼睛一瞪:“我忙着呢。”

    他欲言又止,那后半截话,到底是没说出来。

    “早些年故去的一位小姐妹。”端木翠说得煞有介事,“临终的时候,我几次做梦梦见她,抽抽噎噎跟我说,还没投得了胎。我想着,八成是在这里了。”

    “嗯。”

    众人到端木翠的宅子坐了一回才离开。白玉堂故意拖拖拉拉走在最后,瞅着端木翠的门将关未关,赶紧伸手抵住了,贴着碗口大的门缝看端木翠。端木翠在那头瞪他:“怎么说?”

    公孙策顿悟,吉日改到了六个月后。

    端木翠察言观色:“你认识他?”

    “嗯。”

    入戏入得如此之快,真真痛不欲生,号得惊天地泣鬼神,数次要往棺板上撞,又数次被拖回来。

    她不悲伤,也不痛恨,说完了,自己发了好久的愣。街上还是一片死气沉沉,坐着的、站着的、倚着的,赭黄色的天暗下来了,每个人都有故事。

    但是没有任何人理会它。

    “妖孽什么妖孽,冥市蜃楼罢了。”端木翠答他们的话,却向着几步外的展昭眨了眨眼,眼睛里亮晶晶的,满是笑意。

    这臭丫头,又占他便宜,五弟!爷跑江湖的时候,你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流鼻涕呢。

    展昭莞尔。

    端木翠睫毛上飞满白粉,勉强睁开眼睛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再白一点,要像死人一样白才好。”

    “嗯。”

    “千恩万谢,他始终不道名姓,只说自己姓白。今儿才知道,原来他叫白玉堂,多好听的名字。我后来在山路上找了好久,才找到白恩公的这颗石子。”

    白玉堂说,冥市里看到的蓝玉,妆容年纪,都跟他救下她时一模一样。蓝玉后来,发生什么事了?

    素日里吵得人耳朵疼的白玉堂忽然成了闷葫芦,再迟钝的人也能察觉不对,何况是心细如发的展昭。他把白玉堂让进屋里,给他沏了一壶茶。斟茶时,细巧的叶片在杯子里舒展开来,颜色从一抹浓墨展成了淡绿。

    两人争议的焦点在于小青花。白玉堂认为能做小青花这么个怪物的主人,端木翠不是江湖骗子就是走歪门邪道的术士,考虑到展昭的面子,勉强承认她是个“有点法术的女侠”。但是端木翠根本不买账,一口咬定自己是神仙,重量级的神仙!

    展昭微笑:“还不是你说了算,谁还敢拦着你,动不动就去二郎真君庙告状……”

    她躺在棺材里,身周珠环翠绕,都是借来的“陪葬品”,看着他说:“不想想我是谁。”

    展昭浑身一震,抬头去看,高处的漩涡顷刻间烟消云散。

    平日里,他是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这个时候,居然很不在意地用衣袖擦了擦嘴,他说:“我也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蓝玉低声呢喃:“白玉堂,怎么叫锦毛鼠呢,明明是个……”

    看到一屋子人,装得似模似样,小青花要寻死,公孙先生数度哽咽,王朝拼命学着悲怆——虽然知道是作假,但好笑之余,心头还是生出淡淡暖意。

    押队的是黑无常,忙着给队伍中的一个老太太做心理建设:“不要伤心,不要难过,人固有一死,差别只是早死晚死。今生的缘分尽了,就不要再牵念了……”

    原因之二是……

    端木翠正把一件褙子摊开了晾,闻言突然就不动了。过了会儿,她从衣裳后头探出头来,看着展昭笑得意味深长:“啊哈,合着展护卫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话里有话,替人打探消息来了。”

    “牛车啊,还有车!”

    算了,小青花无精打采,回屋枯坐片刻,看到砚里余墨未干,于是翻出日记本,唰唰唰唰,又成一篇。

    端木翠不知道该挑哪个先答,哪知道蓝玉又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来:“姐姐身上,烟火的味道好重,丧事发送得很讲究吧。”

    了解了,和她想的并无太多出入。白玉堂是个潇洒来去纵马江湖的人,行侠仗义痛打恶狗是信手拈来的事儿,但如展昭所说,那时少年心性,逞的只是一时之快,并不曾深思熟虑到兼顾苦主后续如何。那么大个烂摊子,当地人惧匪如惧虎,平日里连冲撞都不敢冲撞一下,更何况白玉堂把人家给打伤了?

    “后来办案办得多了,慢慢知道有些人歹毒心肠,不设下限。被你教训了落荒而逃,并非幡然悔过,而是伺机报复卷土重来。所以闲暇下来,会忍不住去想自己最初时救下的人,到底有没有真的全身而退。有时忽然冲动起来,想着再去循迹一番,但是一来时隔日久,二来广袤江湖,那些人的样貌都已经模糊,名姓更加记不清,又从何寻起?”

    于是渐渐地,那颗留念阳世的心终于偃息了,原来早就被忘得干净了啊,不看了,往前走吧,一碗热汤下肚,又去这世上走一遭。

    这是之前,端木翠跟他约定的暗号。

    公孙策的解释则透着读书人的风雅:“怪力乱神,古已有之。姑且观之,姑且记之,集之成卷,兴起小读,也是一大快事。说到这个,白五侠,在下有一卷《冥道·妖志录》,闲时所作,不知有兴观否?”

    她说:“回来的路上,我其实也犹豫了好久,是说出来好呢,还是不说的好。”

    “若不是他那一番大打出手,把事情搅得无法收拾,你们一家人,或许还能留得命在。”

    白玉堂愣怔:“这是怎么回事?”

    蓝玉失声尖叫:“呀,他,白恩公!”

    冥市蜃楼,什么玩意儿,白玉堂心里犯着嘀咕,又伸手去掀那车帘。

    下了早朝之后,展昭去找端木翠,拎了一盒子太白楼的桂花糖蒸栗粉糕。

    扯远了,以上题外话,中心思想无非一个:这姑娘兴趣多多,精力充沛,视洗衣为一大乐事,偶尔还拉上张龙、赵虎、公孙策他们一起洗,美其名曰交流体会,洗得四大校尉面如菜色,公孙先生胆战心惊,难怪下笔时牢骚满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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