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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皇子这才悻悻住手。然而,他重新低头翻开书,再次仔仔细细翻了几页,可随即就头昏眼花地放下了书,揉着眉心苦笑道:“老师这是觉得九章堂现在那些人自以为能耐,所以特地写这种书来为难大家的吗?这什么《线性代数》,也未免太难了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兄弟俩之间这天马行空的对话,方才被外间一个声音打断了:“朕还打算等你们两个说完再进来,你们倒好,竟然这么能闲侃!这除夕夜宴的时辰,你们难不成都忘了?”

    打趣了一句之后,皇帝就词锋一转道:“明日正旦大朝,之前随船出海的明使,有一十八人已经返回,他们也会在朝贺之列。这其中,有些带来了海外方物,也有人带来了海外诸国的使节,但也有人遭遇风暴,仅以身免,好不容易才跟随商船得以归国。”

    当然这些算学题问的都不难,可那是实际运用——赋税、损耗、行船、军期,但对于很多为了出仕而十年寒窗苦读圣贤书的进士们而言,那仍然是如同天堑一般的存在。这么说吧,某些极端偏科的进士,甚至连九九歌都背不全,你问他赋税怎么计算……这不是挖的深坑吗?

    果然,来人在经过他们身侧的时候根本没有多看一眼,而是大步冲进了正殿。至于那些远远跟来的随从们,则是非常知情识趣地在距离大门很远处就止步。当然,他们不会站在这风地里,慈庆宫两侧的庑殿廊下,可以供他们暂时休憩。

    就连如今对政务日渐娴熟的三皇子,都不由得陷入了沉思,就更别说平素尽量不去理会那些政务的四皇子了。但是,小的那个仿佛是年轻气盛,竟是率先开口说道:“当然是赏罚分明,带回使节的重赏,带回方物的小赏,而损失船只人手的罚!”

    三皇子也不说是教训人出言刻薄,还是教训人拿着线性代数故意坑他,轻哼一声就转身回到了座位上。然而,四皇子哪里是这么好打发的。他笑嘻嘻地绕到了三皇子身侧,随即就小声说道:“三哥,听说父皇又打算给你选妃了,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

    三皇子脸色一变,正打算赶紧喝止这胡说八道,皇帝就猛然大笑了起来。等笑过之后,这位大明天子却是语气轻松地说:“你这话朕记住了。既然如此,朕得给你找个厉害一点的媳妇,免得你一个不留神就跑得无影无踪了。这样吧,三郎,你替你弟弟来掌眼。”

    见三皇子满脸难以置信,太后就语重心长地说:“你不要觉得是你父皇放手栽培你熟悉政务,说不定他就是想着撂挑子。这种事情别的皇帝做不出来,但是,他不一样!这么多年来了,你父皇从来都是旧习不改。”

    夜宴上没了皇帝,众星拱月的情形既然不可能发生,嫔妃们当然也就没有兴趣争奇斗艳,而是一团和气,乍一眼看去,反而是孀居多年,曾经临朝称制的太后打扮最最喜庆,可即便如此,依旧难以盖过她那越来越重的暮气。

    然而,两个人留了其他人在后门外看着,然后熟门熟路地直奔张寿内书房,结果从后花园穿过,匆匆经过一条回廊时,只见阿六正倚靠在廊柱上发呆。

    因此,当这一场缺了最重要角色的除夕宴结束之后,三皇子亲自搀扶了太后送人回清宁宫——因为这一场家宴设在了如今无主的坤宁宫,所以走回清宁宫去其实还有一段距离。然而,太后却执意不肯坐暖轿,三皇子少不得在旁边帮忙哄骗,最后还是自己送人一同登轿。

    “现在某些人当面就敢嘲讽同进士是小妇养的了!呵呵,还不是知道父皇怎么也没空一一考问整整三百个一二三甲进士?”

    “现在就撂挑子,那是不负责任,等个十年,你已经成婚生子,太子当到不耐烦了,朕让位正好。”

    “若是想让更多人前赴后继地扬帆出海,彻彻底底地了解这个天下,而不是故步自封,坐井观天,就不但不应该罚,而且还应该赏!这不是千金买马骨,而是表明朝廷的态度!顶多就是在赏的时候稍稍加以区别而已,却不能寒人之心!”

    虽说贵为太子和皇子,但如今毕竟不再是当年的小萝卜头,因而三皇子和四皇子带上足够的随从近侍,出宫倒是不难。等到了张园专供他们俩走的后门,四皇子从怀里拿出一把钥匙往锁孔里一插一拧,继而就推开门,就犹如回了自己家。

    他只微微一愣,继而就嘴角渐渐上挑,再次笑了起来。儿子已经大了,不能再如同儿时那般可以放在膝上逗弄,又或者背着人在乾清宫转圈,把他们当成最好的解闷玩具,他虽则有些小小的遗憾,但此时却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欣慰。

    四皇子一语道破天机,继而就呵呵笑道:“高丽那个者山君回国继承王位,不就派了一堆人来国子监吗?听说他也在拼命琢磨老师送给他的那些算学书。”

    别人以为这是因为这几年宫中再也没有新的皇子公主降生,所以两个做哥哥的,尤其是三皇子这个太子要彰显一下东宫长兄的德行,但实际上……仅仅是因为兄弟俩都很喜欢小胖子那呆萌。

    尽管三皇子把话说得要比四皇子委婉得多,但是,阿六就算再木讷,在京城这种地方浸淫久了,又怎么可能还犹如一张白纸,一根木头?所以他看了一眼两兄弟,最终丢下随我来三个字,竟是扭头就走。于是,四皇子赶紧拉了兄长追上。

    “我只想和你说一件事。你要时时刻刻盯着你父皇,他那性格,素来想到一出是一出,万一什么时候想着仿效太祖皇帝扬帆出海,那也是可能的!”

    “不妥!”三皇子几乎想都不想就迸出了两个字,继而就歉意地对自家四弟微微颔首,但却非常坚决地说,“海路之险不同于陆路,能够不顾烟波浩渺,葬身鱼腹的危险出使他国,就已经是勇士中的勇士,岂能因为他只身回来就加以怪罪?”

    知道自己的哥哥绝对没想到那个数字,四皇子就深深叹了一口气道:“三哥,你错了,不是一百本,而是每卷一千本。陆师兄说,最近这些年,老师每一次写书,甭管内容是否平易近人,浅显易懂,反正都会有无数人买回去看,然后看不懂就束之高阁。”

    “皇上慎言。”张寿黑着脸再次重复了一遍之前说过的话,随即脸色不善地说,“皇上要是希望臣再对三皇子四皇子说什么,那就请自便。”

    这一晚的除夕夜宴,皇帝照旧去奉先殿里祭祀先帝——不知不觉之间,这已经成了这些年皇帝的老习惯,无论太后还是其他嫔妃乃至于皇子公主,竟是全都习以为常了。而如今已经能够满地乱走的五皇子,却也成了三皇子这个太子主持除夕宴之外的另一个开心果。

    饶是兄弟俩素来关系密切,可这一次,三皇子却着实气得不轻,直接恨得拿着手中的书就往四皇子头上敲:“你这是一人头疼还不够,还要带挈我一块头疼是不是!你就知道这书我看不懂,所以拿来为难我!”

    “这样,三哥,我们去找老师!我们从张园后门进去,阿六这几年又开始梳理京城三教九流了,他人面熟,肯定能有蛛丝马迹!”

    “我知道,你不用劝我。”三皇子伸出手去,一如小时候那般拍了拍弟弟的臂膀,这才微笑道,“老师一直都说,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反而日落星沉,此乃自然轨迹,虽有变化,却也有运行的道理。”

    而当看到那熟悉的书房门口时,他突然就只见阿六转过身来,手指放在嘴唇上,对他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虽说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但四皇子还是第一时间闭嘴,而三皇子就更加谨慎了。兄弟俩蹑手蹑脚跟着人来到了门口,结果就只听到内中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一次,三皇子终于悚然动容,然后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接下了看好自家父皇的任务。

    (全书完)

    “之前那位姑娘和我没有缘分,就在已经选中择日成婚之后突然急病去世,那自然是我的遗憾,也是她的遗憾。”毕竟,他和那位姑娘还曾经见过几面,也还算谈得来。

    四皇子小声嘀咕了一句,随即就叹了口气道:“我还以为三角函数之类的东西已经是天书了,没想到老师还能弄出更天书的东西,果然是一山更有一山高!”

    “三哥,你也太狠了吧!”

    “这是给你的教训!”

    “好!”皇帝终于忍不住点了点头,见四皇子竟是比自己得到夸奖还高兴,他也很欣慰兄弟俩如今年岁渐长却依旧亲密无间,少不得就调侃道,“倒是四郎,你也快到成婚的年纪了,朕不问你想娶哪家姑娘,朕只问你,想过没有,将来你怎么封王?”

    可听着听着,四皇子就猛地瞪大了眼睛,随即不管不顾地推开门直接闯了进去,嘴里大声嚷嚷道:“好啊,原来父皇你不止打算一个人离家出走,还打算拐带了老师一起!”

    “会试又不考老师这些东西……”三皇子话一出口,他就醒悟了过来。会试确实不考这些东西,退一万步说,接下来决定一二三甲名次的殿试,其实也不考这些东西。但是,当今天子却在三年前亲自定下了殿试之后,一二甲一一引见考问的规矩。

    屋子里的皇帝早就发现外头好像有人,然而,既然花七没有示警,这张园也算得上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只以为是张寿的长女张洛,又或者是阿六有意放重了脚步,可怎么都没想到会这么巧。

    这个问题实在是有些突兀。毕竟,那些人固然回来了,但相对于这几年高丽日本的内战,揪出了一大堆从海盗到流亡之徒在内的众多异己分子来说,而且证明了所谓太祖后裔完全是某些人为了给自己一个大义名分,于是瞎掰的之外,终究只是一件小事。

    这下子,四皇子登时如释重负,赶紧一溜小跑冲了上去,急不可待地叫道:“六哥,不好了,你赶紧帮忙,父皇不见啦!他很可能离家出走啦!”

    怎么都没料到人会突然说这个,三皇子顿时微微一愣,随即脸上竟是有些怅然。而见他如此,四皇子反而着了慌,当下就小声说道:“之前那位是没福气,和三哥你没关系的。我们兄弟俩长到这么大都无病无灾,平安喜乐,你可别听人胡说八道。”

    此话一出,别说四皇子连忙蹦了起来,随即一溜烟冲去了门口,殷勤打起门帘请了皇帝进来,就连三皇子也起身诚惶诚恐地快步来到门口,可还来不及行礼,就已经看到了皇帝一步跨进了门槛,于是只来得及叫出一声父皇。

    “你们兄弟俩还是和从前一样,无话不谈。”

    “所以,按照你的计算,季风和洋流,以及突如其来的风暴,很难保证东行的安全性?所以,老咸鱼领航去海东大陆的那条船才至今没有回音?说的也是,不止是他,至今从海东回来的只有一条船,足可见东行危险……”

    等站在烧了地龙的正殿里,三皇子顿时给憋出了一身汗,好在玉泉跟上来为他脱了外头大衣裳,他这才感觉松快了不少,等眼看太后也脱了外头氅袄,他正要说话时,却只听太后开口说道:“明日正旦大朝的事,有你父皇,我不过问。”

    “你们兄弟说说,应该如何定赏罚?”

    “是是是,三哥你别生气,我就是和你开个玩笑嘛!”四皇子开始还不躲,被请轻轻敲了几下之后,见三皇子不依不饶,他就赶紧撒腿绕圈跑,一边跑一边讨饶道,“这是陆师兄说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毕竟这天书直接让九章堂里傻了一堆人!”

    因为皇帝根本不按照常理出牌,他根本不问什么圣贤书,或问家乡田亩丁口,或问各级官员是谁,或问舟桥沟渠如何,或问仓廪存粮是否丰足,或问百姓生计如何……但最可怕的是,皇帝往往会当场考问一道算学题。

    这可不能和朱莹比她二哥更早成婚相提并论,毕竟男女有别,偶尔越过长幼之序,也是能够理解的。

    想当初睿宗皇帝就是凭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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