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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花糖文学 www.mhwx.net,最快更新习斋四存编最新章节!

    甲子(一六八四)五十岁

    正月,国公玉来请执贽,先生以其年长于己,辞之。 二月,王五公先生卒,先生闻之大恸!已而闻其目不瞑,叹曰:“五公不瞑目矣,吾之目其可瞑耶!”初志寻父,以事恩祖不遂,及归宗,值天下多故,又思为父母立一血嗣,乃出,耽延数年,今不及待矣,遂决计寻亲。三月,为位哭奠王若谷。若谷字余厚,五公从兄,同起兵讨贼者,尝过先生。至易州坎下,会葬五公先生,私谥曰“庄誉”。又之郎仁,哭奠杨计公。先生自誓寻父辽东,不得则寻之乌喇、船厂诸处;再不得,则寻之蒙古各部落,再不得,则委身四方,不获不归,故凡友朋当哭奠者,皆行乃出,不欲留亡者以缺也。四月八日,只身起行,如关东寻父。 过涿州,晤陈国镇。国镇名之鋐,涿州人,鹿忠节公善继弟子。善继讲学宗王守仁,而躬行切实过之;尝语人曰:“传吾学者,杜越而外,陈氏子而已。”年七十余,谆谆提引后进,不少倦。人问之曰:“先生亦苦寂寞乎?”曰:“动静皆有事,何寂寞之有?”大学士冯铨同城居,谋请见,不得。 十七日入京,刻寻父报帖,贴四城门及内城各处。对人言则泣,人聚观则叩首白,求代寻。来报,重谢之。斧资取给医卜,亲友馈赆亦受之。五月十五日,出朝阳门而东,每朔望必望拜家祠,答室人拜。二十日抵山海关,海吼,山水暴涨,又无路引,不得出关。 见山海之雄,叹曰:“夏、殷、周之得天下也以仁,失以不仁。汉、唐、宋之得天下也以智,失以不智。金、元之得天下也以勇,失以不勇。” 六月四日,遇豪士曹梅臣者,为经营路引,乃得出。十三日,过韩英屯南,已至奉天府,即沈阳也,主堂兄在旗者希汤家。时束鹿友人张尚夫之兄张鼎彝束岩任奉天府丞。往拜尚夫,因见束岩,求散布州县寻父报帖。逢人则流涕跪恳,与之报帖,求其传布。七月,张束岩作毁锦州念佛堂议,先生为之作檄,作说,入存人编。 八月,报者沓至,往验则非,先生日夜悲楚。 交程玉行。玉行,山东人,有学,具壮志,以事编居沈阳。 满州笔帖式关拉江问性、情、才。先生曰:“心之理曰性,性之动曰情,情之力曰才;因言宋儒不识性,并才、情俱误。”拉江惊服,遂拜从学。拉江宿于外,先生问之,曰:“吾妻有亲丧,念妇人亦人子也,岂可乱其丧哉!”先生喜曰:

    “礼所未制之礼也,而合矣。”四出寻觅,日祷父信于神明。

    乙丑(一六八五)五十一岁

    二月朔日,传盖州南有信,先生如海、盖等处。三月,宿辽阳城,出陷翻浆泥中;七日至盖平,十九日又陷泥中,失履出;过耀州,二十日入海城县,二十五日入辽阳,俱贴报帖,遍咨询不得。三十日,复返沈阳。三月三日,拟东往抚顺。四日,沈阳有银工金姓者,其妇见先生报帖,类寻其父者;使人延先生至家,问先生寻亲缘故,先生泣诉。妇惊泣,曰:

    “此吾父也!”先生乃详问父名字、年貌、疤识,皆合。妇又言:“父至关东,初配王氏,无出;继配刘氏,生己。曾以某年逃归内地,及关被获,遂绝念。康熙十一年四月十二日卒,葬韩英屯。”因相向大哭,认为兄妹。先生又出遍访父故人,言如一。八日乃定税服,十一日,宰猪羊祭墓,立主恸哭!自此寝苫、枕块,不食甘旨,朝夕奠,午上食,哭无时,识交皆来吊奠,人人叹息称道。十二日,行初虞礼。四月朔,奠告奉主归,只身自御车,哭导而行。日朝夕奠,午上食,不怠。凡过大水、桥梁、城门必下而再拜祝告,沟渠、徒杠、庄门,车上跪祝,或俯车秘祝,乃过。是日兄及妹夫金定国识交等,俱远送哭别。十二日达松山堡,行忌日奠,途哭无时,惟至人宅,哭止数声,不扬。十八日,入关,往谢曹梅臣,梅臣来吊奠。嗣后遇前助力馈赆者,皆谢之,吊奠绎接。十九日行再虞礼。三十日过京,五月五日至博野七里庵,先期达服亲,皆成服迎奠,哭拜,相向哭!已入里,至宅安主,行三虞礼,远地亲友皆来吊奠,赙则辞。十三日葬父生主于祖兆,告蠡庠教谕以丁忧。六月八日,行卒哭礼,九日行祔祭礼,自此惟朝夕哭。 读士丧礼,叹古圣书多记事,后儒书多谈理,此虚实之别也。 从三叔父怡如病,请同寝奉养之。七月十六日,怡如卒,其子早壮方孩提,贫,先生代葬之。是后朝夕哭考。其间思及从叔,则哭叔。 十二月十六日,哭奠三从叔,告除服。高阳齐林玉有雄才,河南垦荒,先生韪之。

    丙寅(一六八六)五十二岁

    正月,教谕不敢以税服报先生丁忧,先生必不易服应考,因弃诸生。二月,思孟子曰“先立乎其大”,今小事皆能动心,小不平皆能动性,正是大不立也。 三月八日,行小祥礼。自此易练服,止朝夕哭,惟朔望哭奠,颇食甘美,但不饮酒、不食鱼肉稻。 王学诗来执贽,先生不许,长跽两昼夜以请,先生曰:“吾恶夫世之徒师弟名而无其实者。汝今居大母丧,能从吾丧礼行,再来,受子矣。”乃去。学诗字全四,完县人,佣身葬父,割股肉疗母疾,学使奏闻,并及其父三锡之孝、祖母金氏、母边氏之节,领六十金,建三世节孝坊;尝从孙钟元征君、魏庸斋司寇游。 四月十一日,思丧礼不言齐戒,以无时不齐戒也。今予年逾五十,愧不成丧,食蔬不免葱韭,则祭前须齐戒。十二日,行忌日奠。 博野知县罗士吉具牲来吊祭成礼。先生往县谢,致胙二方,望署门稽颡拜而还。 先生偶坐门外,闻言几失笑,乃知丧礼不耦坐,不旅行,有以也,遂入。 一日晏起,因思丧中废业,兼以毁瘠,极易萎惰。故先王制祝词曰:“夙兴夜处,不惰其身。”然期以内哀慕不遑,不惰犹易;练以后,哀思日杀,心身少事,逸斯惰矣,惰愈惫矣;故孔子曰:“丧事不敢不勉。” 五月十三日,闻关东大兄卒,税服三月。 先生自外过中门,侧室田氏急掩扉避,先生遥嘉之曰:“可谓能守礼矣。

    ” 八月十三日,为关东大兄位,奠告服阕。 谓门人曰:“初丧礼,‘朝一溢米,夕一溢米,食之无算。’宋儒家礼删去‘无算’句,致当日居丧,过朝夕不敢食,当朝夕遇哀至,又不能食,几乎杀我。今因家礼‘练后止朝夕哭,惟朔望未除服者会哭’,凡哀至皆制不哭,疑圣人过抑人情。昨读子夏传曰:‘既练,舍外寝,始食菜果,饭素食,哭无时’,乃叹先王制礼,尽人之性;宋人无德无位,不可作也。”

    丁卯(一六八七)五十三岁

    自儆曰:“尧、舜之圣在精一,吾不惟不精,而方粗如糠稗;不惟不一,而且杂如市肆,愧哉!惧哉!须极力培持,上副天之所以生我者,可也。” 三月二日,闻嫁母病,亟之随东侍疾。 五日回里斋戒,八日行大祥礼,始参用仪礼。先生主初献,主妇亚献,以边生作宾,三献。 祭讫,急如随东,则母卒矣,大哭!服吊衰。吊宾为先生来者,拜谢,非则否。十一日奠,十五日送葬,十六日哭拜,辞主而回。 二十五日行禫祭礼,四月朔日,奉考主于家祠,行吉祭礼。乃迁曾祖考妣主于祧室,安祖考主于祖室,考主于祢室,以殇子赴考祔。十二日行忌日祭,十五日始行望礼于家祠、习斋。与家人为礼,命田氏随女君拜祠,拜君,女君,皆四。坐受子拜父母毕,揖之,一切复常。惟不乐,不华饰,以尚有心丧也。 行医于祁州,济贫,且欲广成人材也。 六月,刁过之、石蓝生约共习礼。罗令悬匾表先生门。 许酉山致书于先生,论学。先生以周、孔正学答之。酉山先生,讳三礼,河南安阳人,顺治辛丑进士,选杭州海宁令。邑烦剧,又值三藩变,政务旁午,先生抚民擒寇,皆有方略;且延士讲学,行礼乐,考经史。厨传缤纷,先生处之裕如也。署后建告天楼,每晨必焚香告以所为。辛酉入授御史,己巳迁至副宪,特疏劾内阁徐元文与其兄尚书干学,侍郎高士奇镌一级,而徐、高亦由是去位。著河洛源流、政学合一等书。源流略云:“圣道一、中,原通天地民物为一,全体大用,揆文奋武,皆吾心性能事。但自孔子没,而中行绝,狂、狷两途,分任圣道,乃气数使然,不可偏重。狂者进取,如张良、韩信、房、杜诸人,皆能开辟世界,造福苍生,然求其言行之尽规规圣道,不能也。狷者不为,如程颢、朱熹、陆九渊诸人,不义不为,主持名教,然欲其出而定鼎济变,如古圣之‘得百里而君之,朝诸侯,有天下’,不能也。二者分承协任,庶见圣道。若但认孔子为一经学儒生,则非矣。”庚午,官至兵部督捕右侍郎,辛未卒。塨与张文升推衍存治,文升著存治翼编、塨著瘳忘编,先生订正之。 七月三日,谓绍洙曰:“檥其来,予心告矣。”绍洙问,曰:“素不妄动。”已而尔檥果至。绍洙,远族叔也,以贫养于习斋,数年如一。 八月过保定府,入谒魏莲陆所建五贤祠:程明道、程伊川、刘静修、鹿忠节、孙征君,以其皆郡人也。配飨者为杜紫峰、张聚五、张石卿、孙君侨、高荐馨、孙衷渊。王法干谓先生曰:“君子口代天言,宁容易乎!”先生是之。 十一月,过安平,可讱言劝先生以时文教人,借以明道倡学。先生曰:“近亦思及此。” 十二月,订塨所著阅史郄视。闻刘焕章无疾而卒,面色如生,大哭。往吊奠,为作行状。

    戊辰(一六八八)五十四岁

    正月,常功增:日三复“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辞,安民哉”! 朔日,遭还初伯缌丧,哭奠,恸。 时先生内子复姓李。 复移祁州药铺于家。 思待圣贤以豪侠,待豪侠以圣贤,待庸愚以圣贤豪侠,待奸恶以圣贤豪侠,或处之如庸愚,则失其心,则致其侮或害,皆己过也。而乃委命之不淑,人之难交耶! 二月,出棉百斤,助还初子文芳治丧。文芳,尔檥生父也。 王学诗卒,先生如完县吊之,揖而不拜,以其归能行朔望哭奠礼,收之为门人也。四月朔日,告还初伯于殡宫,除服。看塨四书言仁解。 七月朔日,行礼毕,谓内子曰:“吾与子虽病,但能起,勿怠于礼。” 塨规先生病中郁郁,是中无主也。先生即书于册面,自警。 鹿密观来访。思宋室臣子所宜急商榷者,正在朝廷利害,边报差除;乃范益谦首以为戒,与门人舍职掌谈学,皆失圣道,而予中年曾受其疫染也。 十月,如献县哭奠王曙光。 十一月,如高阳拜孙文正公祠。 如新安,拜谢马开一,会僧鹗立,是时凡助寻父者,皆往谢之。  如郝关,与冯绘升言存性、存学。绘升初疑,后是之。  十二月,李植秀从游,学礼。

    己巳(一六八九)五十五岁

    正月,订一岁常仪常功:凡祭神用今仪,通三献,诣位读祝,共十二拜,较会典减三拜者为成仪,连献五拜者为减仪。春祭祖考,秋祭考,俱大齐。季秋特祭孔子,孟春祀户,孟夏祀灶,季夏祀中溜,孟秋祀门,孟冬祀水,俱中齐。清明、十月朔,从族众祭祖墓,亦中齐,皆用成仪。凡朔望、节令、亲忌日、己生日及祭外亲友,或同老幼祭分派族人墓,俱小齐,用减仪。朔有荐,望惟酒果。大齐,七日戒,三日齐;中齐,散齐二日,致齐一日;小齐,散齐一日,致齐一夜。大齐必沐浴,中齐沐浴或澡拭,必人齐房;小齐必别寝。戒日悬内齐戒牌,书云:“戒不吊丧,不问疾,不怒责人,不入内,不与秽恶,饮酒不至三盏,食肉不茹荤。”齐,沐浴,著明衣,迁坐,不会客,不方主,不理外事,致思所祭如在。齐日悬外齐戒牌,书云:“今方交神,不敢会客,不敢主方,赐访亲友暂回,祭毕候教。如远客,烦族亲延榻他所,祭毕恭迎。”凡仓卒与祭外神亲友,又有时齐、刻齐之例,谓立刻即屏他念,禁言语,专思所祭也。凡祭令家人办祭品,务洁肃。凡朔望、节令谒祠出,中堂南面,妻北面四拜,惟冬至、元旦八,皆答再,妾拜同,不答;子拜同,不答;妾拜妻,仪同拜君;子孙惟元旦拜妾再,妾答拜。凡出告、反面于家祠前,俱如生人礼。今因礼言“无事不辟庙门”,定即日反者揖告祠外,经宿以上再拜告帘外,旬日以上乃启帘焚香设荐告之。教妻行礼同,是谓家礼。朔望出至习斋,焚香,率子及从学弟子拜圣龛四,毕,坐受弟子拜四,是谓学仪。凡出,过祠必下,淫祠不下,不知者式之,行树壁外式。文庙壁外亦下,过墓必式,恶墓不式。若名贤宗族及至亲厚友之父母,准下祠例。有所恻,必式,如见瞽者、残疾、丧衰、城仓倒、河决、杀场之类。有所敬必式,如遇耄耋,望祠庙,望祖茔,过忠臣、孝子、节烈、遗迹、贤人里之类。凡过祖茔,日一至揖,再至趋,旬以上再拜,月以上四拜。恩祖父母、师墓同。凡宾主相见,见师,曰见揖,旬以上再拜,月以上四拜;交友皆再拜,会常客如常仪。凡吉礼遭丧皆废,虽缌亦然,此一岁常仪也。习礼、乐、射、御、书、数,读书,随时书于日记,有他功随时书。每日习恭,时思对越上帝,谨言语,肃威仪。每时心自慊则○,否则□,以黑白多少别欺慊分数,多一言□,过五则□,忿一分□,过五则□,中有×,邪妄也。如妄念起,不为子嗣比内,皆是。每晨为弟子试书讲书,午判仿教字,此一岁常功也。有缺必书。新为却疾求嗣计,增夜中坐功。 谓张文升曰:“如天不废予,将以七字富天下:垦荒,均田,兴水利;以六字强天下:人皆兵,官皆将;以九字安天下:举人材,正大经,兴礼乐。” 二月,塨执贽,正师弟礼。 先生叹曰:“‘素隐行怪’者有其人,‘半涂而废’者有其人,‘依乎中庸遁世不悔’

    者,吾非其人也,窃有志焉。” 思心时时严正,身时时整肃,足步步规矩,即时习礼也。念时时平安,声气时时和蔼,喜怒时时中节,即时习乐也。玉帛周旋礼也,不尔亦礼;琴瑟、钟鼓乐也,不尔亦乐。故曰:“礼、乐不可斯须去身。” 王法干论友主择交,先生主节取。 三月习琴。十一日,诞日也,家人请拜。先生泣下曰:“予两间罪人,不及事父母,敢当家人祝乎!乃例不祝寿。是日与人送葬,遂泣不已,自伤也。 知养子有隐疾,不能嬗嗣,且有室变,大忧;旋以命自解,乃谋养孙为后。 李植秀来问礼,曰:“子有祖父在,礼不得专行。吾闻人子善言常悦于亲耳,善行常悦于亲目,须潜孚祖父,若自其己出,而我奉行之者,乃善。此吾在朱氏时所自勉也。” 习骑刀式,始及双刀。四月,学使李公应荐、知蠡县事赵公旭,俱遣人悬匾旌闾,赵兼有馈仪,先生受而不报。时蠡人士公举先生于县,将达道院上奏,国公玉亦谋遍扬当道,先生力止之。 谓塨弟培曰:“仆抱禹、稷之心,而为沮、溺之行,如函剑而欲露寸光者;法干谓不如全函,刚主谓不如多露,皆非仆志也。”如蠡哭奠塨世父保初。世父讳成性,康熙初,以恩贡截留提选通判,辞老不就。先生私谥之曰“节白”。  五月,塨问曰:“近日此心提起时,万虑皆忘,只是一团生理,是存养否?”先生曰:“观子九容之功不肃,此禅也;数百年理学之所以自欺也,非存养也。予素用力,静则提醒、操持,动则明辨、刚断,而总以不自恕。盖必身心一齐提起,方是存养;不然,则以释氏之照彻万象,混吾儒之万物一体矣。” 七月,教李植秀及幼弟利,学士相见献酬礼,令肄三。王法干曰:“程、朱何可操戈?试看今日气运,是谁主持?家读其书,取士立教,致君临民,皆是也。”先生曰:“元亦谓今日是程、朱气运,正如周季自是五霸持世;然必以为五霸持世,不如尧、舜;程、朱持世,不如孔、孟。”已而曰:“谓朱、程持世,尚过其分。十分世道,佛氏持三分,豪侠持三分,程、朱持三分,仙氏持一分,圣道焉得不皇皇表章也!”刁文孝之子静之来,言灵寿知县陆陇其求先生所著书,清苑知县邵嗣尧欲相见。先生谢曰:“拙陋不交时贵,吾子勿游扬也。”陇其字稼书,浙江平湖人,为程、朱学,居官清介。嗣尧字子昆,山西猗氏人,学陆、王,清威有吏才。 以祭门神齐戒,有杂念,思祭神犹难于齐,况平常而能齐明也,即专思神。二十九日,出也行中规矩,入则否,叹曰:“甚矣,周旋中礼之难也!” 李植秀问曰:“秀寻师问道,人多毁忌,如何?”曰:“天下方以八股为正业,别有讲作,皆曰闲杂,皆属怪异。汝初立志,当闇然自进,不惊人,不令人知,可也。然亦须坚定骨力,流言不惧,笑毁不挫,方能有成。” 八月,抚院于公成龙,使来悬匾旌闾,先生受而不报。 九月,订塨所编讼过则例。 吹籥。 自勘,“出门如见大宾”,近多如此。 国之桓、介塨执贽,先生辞;固请,乃受之。思“戒慎不睹,恐惧不闻”,必于湛然虚静之中,懔上帝临汝之意,则静存正功也。若宋人观喜、怒、哀、乐未发气象,非丹家所谓内视乎!塨问曰:“自整饬矣,已又忽忘昏惰,何以免此?”先生曰:“汤铭‘苟日新’

    矣,何必复曰‘日日新’?日日则无间矣;何必赘曰‘又日新’?可见忽忘昏惰,古今学者通患,除时常振刷,无他法矣。” 李植秀问:“闲念朋从,屏之不退,如何?”先生曰:“

    但将精神竦起,使天君作主,诸念自然退听。然非用力有素,而骤言竦起退听,亦殊不易,先儒所谓‘工夫即是效验’也。” 族弟借乘,家人对,碓矣。先生思此人鲁钝,无所借,命家人改日碓。 十二月,往哭奠阎大来。大来名际泰,蠡人,豪侠好义,所施散万余金,交游几遍天下,而待人宽让,遇横逆笑受之,不报。 三从叔子早壮,以孩提从母嫁,至是取归养之,率之招神于墓,立主习斋旁室,行虞礼。 书一联云:“虚我观物,畏天恕人。”

    庚午(一六九○)五十六岁

    正月三日,养族孙保成为孙。 国之桓至,先生曰:“学人未有真诚如子者,惜老矣!”之桓曰:“竭力向前,死而后已,敢以老阻乎!” 先生与王法干同榻,问曰:“元有寸进否?”曰:“有,遇人争辩,能不言矣。” 二十二日,行中矩,望见壁上书“母不敬”,快然。思敬时见箴而安,怠时见箴而惕,不啻严师争友矣。汤、武逐物有铭,有以哉! 博野令罗公致仕,先生往谢,罗公寻来拜谒,深以先生之学为是;作唤迷涂序。 二月,张束岩通政来访。 二十二日,遭从世母缌服。 三月,订塨族约。 思事可以动我心,皆由物重我轻,故兵法曰:“败兵若以铢称镒。” 曰:“后世诗、文、字、画,乾坤四蠹也!”习射。 门左演爨弄,家众寂然,室中各理女工,如无闻。先生喜曰:“谁谓妇女不可入德也!” 五月九日,子弟俱往田,思吾庭除日新,有乏人,无废事,今不洁,衰惰甚矣。乃各处亲扫,惟场,三息乃毕。 思内笃敬而外肃容,人之本体也,静时践其形也;六艺习而百事当,性之良能也,动时践其形也;洁矩行而上下通,心之万物皆备也,同天下践其形也,禅宗焉能乱我哉! 二十二日,哭奠从世母墓,告除服。 六月,书谨言八戒:一戒闲言,二戒俗言,三戒类引,四戒表暴,五戒陵人,六戒幽幻,七戒传流言,八戒轻与人深言。 思文墨之祸,中于心则害心,中于身则害身,中于家国则害家国。陈文达曰:“本朝自是文墨世界。”当日读之,亦不觉其词之惨,而意之悲也。 思高明覆物,万物归我;洞照万象,一象不沾,儒、释相去天渊也。思定其心而后言,自无失言;定其心而后怒,自无妄怒。失言妄怒,皆由逐物,未尝以我作主。 八月朔日,以祭门神齐,思人心不如圣人之纯一也,齐日之心,必如圣人,而神乃可格。人身不如圣人之九容也,齐日之身,必如圣人,而神斯可交。 一日行容恭,因思刘焕翁。谓门人曰:“予当恭庄时,辄思刘焕章,矜庄时思吕文辅,坦率时思王五修、恳挚时思陈国镇,谦抑时思张石卿,和气包括英气愤发时思王五公。嗟乎!使诸友皆在,其修我岂浅鲜哉!” 九月,思人大则事小,伊尹五就汤,五就桀,人未闻讥其反覆背逆也。 二日,行中规矩,思昨终日中度,今日惟此时,纯敬之难也。 思人才无用矣,厌其无用,即己才无用。世路不平矣,怨其不平,即己情不平。 以祭考齐戒。思齐戒日,有不悦宜宽之,曰先考之量容之也;有交财宜让之,曰先考之惠及之也。 十月,为蠡人士作祭刘润九文。润九名荫旺,蠡人,恭兄,富而行仁,环居十余村,有讼争,皆往质之。 十一月,涞水曹敦化来问学,求列门人,先生辞。 王法干曰:“自知周、孔三物之学,却缺静功,不及前日。”先生曰:“易曰‘洗心’,中庸曰‘齐明’,非齐不明,非明不齐,非洗心不能齐明,非齐明不能洗心。何事闭目静坐,拾释子残沈也!” 十二月,教之桓、敦化学礼。敦化介塨执贽,先生许之。 先生语塨曰:“伯夷仁也,柳下惠义也。”塨曰:“塨亦谓伯夷非佛、老可托,以其不念旧恶也;柳下惠非乡愿可托,以其必以道也;伊尹非杂霸可托,以其乐尧、舜之道,而一介取与必严也;孔子非经生可托,以其志为东周,而教人以兵、农、礼、乐也。”先生曰:“

    然。” 先生曰:“唐杨管疏言,选士专事文辞,自隋文帝置进士科始;加以帖括,自唐高宗听刘思立之奏始。乃为世害至今乎!”

    辛未(一六九一)五十七岁

    正月,思凡罪皆本于自欺,言圣人之言,而行小人之行,全欺也;即言圣人之言,而行苟自好者之行,亦半欺也。法干规先生曰:“身不及口,口不及笔。”先生曰:“心更不及身,愿共勉之。”思有一夫不能下,亦傲恶;有一事不耐理,亦怠恶;有一行不平实,亦伪恶;有一钱不义得,亦贪恶。又思不怨、不尤,下学而上达,真无声、无臭,於穆不已,上通于天矣。故曰:“知我者其天乎!”内返歉然自愧! 看韩非子至说难“强以其所不能为,止以其所不能已,如此者身危”怃然恨予交人每蹈此,危哉! 名保成曰重光。 思予以浅露为直,暴躁为刚,执滞为坚定,屡过不改,废才也。 三月,先生将出游,曰:“苍生休戚,圣道明晦,敢以天生之身,偷安自私乎?”于是别亲友,告家祠,十六日南游中州。 至安平县阎晖光斋。阎教其门人揖立应对,朔望拜父母仪。奖之。 至深州,国之桓请从,以其年老家贫子幼,辞之。对曰:“吾敢逊子路乎!”固请徒步从。先生教之曰:“正心、修身之功,不可因途行懈,吾尝内自提撕也。”又教以齐家先严内外。 野庄头遇郑光裕克昌,示以唤迷涂,大悦。 至顺德府冯庄,访杨雨苍及其弟济川,示以唤迷涂,杨录之。晤邢台教谕贾聿修,故人也。曰:“人言教职为闲署,不知人才为政事之本,而学校尤人才之本也。”勉以修身布教之道。 四月朔日,行望拜家祠,答拜家人门生礼。 至安阳,哭奠许酉山先生。访徐孝子适。适闻存学、存治,曰:“适每夜祝天生圣贤,以卫圣道,其在先生矣!” 抵回龙,与陈子彝、耿子达、宁天木、熊伯玉、耿敬仲、孙实则、柴聚魁、丁士杰论学,为宁季和、阎慎行言经济。 至浚县,教谕国之蒲男玉,之桓弟也,来迎。游大伾山,谕道士归伦。 考忌日,齐宿遥奠,终日素衣冠,不御酒肉。 与男玉论井田,固留之桓而行。宿班胜固,见民以岁凶流亡,恻然,出钱及衣周之。草游客书,寄县令,讽以四急:一急停征,一急赈济,一急捕蝻,一急请上官行文各处,安集流民。 至夏峰,晤孙征君子:五君协,七君孚,十一君夔,具鸡酒祭征君,哭之!拜耿保汝。因同孙平子、孙箕岸登啸台,游安乐窝,吊彭饿夫墓,酹以酒。盥嗽百泉。时保汝率子尔良及杨荫千、杨诚甫、李天祐、孔益仲,陆续至。乃以存学质保汝曰:“请问孔、孟在天之神,以为是否?程、朱罪我否?”保汝曰:“孔、孟必以为是也,程、朱亦不之罪也;但目前习见不脱者起纷纭耳。”先生曰:“苟无获戾先儒,而幸圣论道粗明,生死元不计也。”保汝曰:“如此无虑矣。”乃为畅言六艺之学。保汝出其王制管窥,井田、封建,与先生存治合,深相得。流连几十日乃别,荫千以车马送。保汝名极,定兴人,从孙征君移家夏峰,高隐力学。 至延津,访周础公论学。渡黄河。 五月,至河南开封府,张医卜肆以阅人。 思今出游,即“用九”也,必见“一尢首”,乃为善用。 十日夜,店人喊盗,先生坚卧,亦不言。 访张子朗、刘念庵、郭十同、李瑶之。 杜聿修、周炎、赵龙文来访。时时习恭,心神清坦,四体精健。时疫气流行,兼之斧资不给,而先生浩歌自得,绝不动心。 一日见一翁过,骨甚健,异之,挽入座,则孙征君门人原武张灿然天章也。先生以常功及存学质之,天章喟然曰:“礼乐亡矣,存学诚不容不作。”问水政,先生略言之。天章曰:“先生何不著礼仪、水政书?”先生曰:“元之著存学也,病后儒之著书也,尤而效之乎!且纸墨功多,恐习行之精力少也。”自此来问学者日众。 二十七日,始食杏,恐食早,家人未荐也。 张天章来,曰:“学者须静中养出端倪,书亦须多读,著书亦不容已。”先生曰:“孔子强壮时,学成教就,陶铸人材,可以定一代之治平矣;不得用,乃周流,又不得用,乃删述,皆大不得已而为之者也。如效富翁者,不学其经营治家之实,而徒效其凶岁转移,遭乱记产籍以遗子孙者乎!且孔子自居于述,乃武、周述事之述,家居习礼、乐;执射、御,为司寇辨五土之性,乃述六府、三物之事也;非注记其文字也。后儒以讲书注解,托圣人之述,可乎?况静中了悟,乃释氏镜花水月幻学,毫无与于性分之真体,位育之实功也。圣门下学上达,原有正途;不然,孔子日与七十子习行粗迹,而性命不得闻,孔子不几为千古之拙师,七十子竟成愚徒乎!”天章曰:“颜子仰、钻、瞻前,如立卓尔,是何物,岂颜子枯禅乎?”先生曰:“否,颜子明言‘博我以文,约我以礼’,岂空中玩弄光景者比耶!后儒以文墨为文,以虚理为礼,将博学改为博读、博讲、博著,不又天渊之分耶!”天章拜手曰:“闻命矣。”时主客坐久,体愈庄,容愈恭。先生因指曰:“非夙用戒慎功,此容不得于人前矫强妆饰也,故一望识君。”天章悦服,抵夜乃去。 偶见笔有乱者,因思杏坛之琴书不整,孔子不得谓之“恭而安”,俱正之。 六月,游于衢,遇一少年,颇异,问之,朱超越千也。约来寓,已而果至。问其志,愿学经济,乃沽酒对酌,与之言。已,提剑而舞,歌曰:“八月秋风雕白杨,芦荻萧萧天雨霜,有客有客夜彷徨。彷徨良久鸜鹆舞,双眸空千古,纷纷诸儒何足数,直呼小儿杨德祖。尊中有酒盘有餐,倚剑还歌行路难,美人家在青云端,何以赠之双琅玕。”翌日报一刺曰“吴名士拜”,遂行。 抵杞县,访田椒柏、郑吉人,皆以存学为是。 至鄢陵,访梁廷援以道,于伏村晤刘子厚。 访王延祐次亭。次亭述其师张仲诚所传,将好货、好色,作成色相制绝。 先生曰:“是主人不务守家,而无事喊盗也。予谓白昼乾健习行,夜中省察操存,私欲自不作;即或间作,只一整起亦必退听。孔门为仁与克、伐、怨、欲不行之分,即在此。”次亭请执贽,辞之。晤常贞一、苏子文。 七月,访刘从先,言礼当习。从先奋起曰:“此时即习,何待乎?”习祭礼二度。日入,从先曰:“灯可读书,灯不可习礼乎!”秉烛终三。教从先三郎丧礼。从先问丧服制,言之。 访韩旋元。旋元阅存性曰:“‘仁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岂心之理善而身乃杂恶乎?

    ”阅存学,曰:“是吾儒唤迷涂也。” 访韩智度。指易“修业、居业”曰:“学者须知田产籍非祖业,讲读籍上田产非修业,乃得求其业而修之;修乃得居之,吾侪急事也。”智度曰:“然。” 观邓汝极传,以当时心学盛行,崇证觉以九容、九思、四教、六艺为多。汝极驳之曰:“九容之不修,是无身也;九思之不谨,是无心也。”先生续曰:“四教之不立,是无道也;六艺之不习,是无学也。” 闰七月,思化人者不自异于人。抵上蔡,访张仲诚。仲诚曰:“修道即在性上修,故为学必先操存,方为有主。”先生曰:“是修性,非修道矣。周公以六艺教人,正就人伦日用为教,故曰‘修道谓教’。盖三物之六德,其发现为六行,而实事为六艺;孔门‘学而时习之’即此也,所谓格物也;格物而后可言操存诚正。先生教法,毋乃于大学先后之序有紊乎?”论取士,仲诚曰:“如无私,八股可也。”先生曰:“

    不然,不复乡举里选,无人才,无治道。”仲诚名沐,以进士知内黄县事,有惠政。论学大旨宗陆、王,而变其面貌,以一念常在为主,弟子从者甚伙。 观上蔡知县杨廷望所开杜渠,又闻其毁佛寺,重建蓍台伏羲庙,清丈地亩,躬率人习文庙礼乐,盖有用才也。 先生谓李子楷曰:“朱子论延平观喜、怒、哀、乐未发时气象,曰‘以不观观之’,此是禅宗否?”子楷曰:“此诚近禅;愚等操存不如此,乃将学、问、思、辨俱在‘戒慎不睹,恐惧不闻’内用功。”先生曰:“如此,则孔子学于识大、识小,问礼、问官,终日以思,辨闻与达,皆其兀然静存,不睹不闻时也,而可通乎?” 八月,先生与仲诚及其门人明辨婉引,几一月。将行,申曰:“学原精粗内外,一致加功。近世圣道之亡,多因心内惺觉,口中讲说,纸上议论,三者之间见道,而身世乃不见道。学堂辄称‘书院’,或曰‘讲堂’,皆倚‘学之不讲’一句,为遂非之柄,殊不思置‘学之’二字于何地。孔门是为学而讲,后人便以讲为学,千里矣!”仲诚笑曰:“向以为出脱先儒籓篱,不知仍在其窠中也。”及行,仲诚率门人远送,先生拜手曰:“承教不敢自弃,勉加操存;先生操存有年,愿进习行,以惠苍生。”

    仲诚拜手许诺。 访侯子宾诸人,勉以习行有用之学。 至商水,访傅惕若,论学,惕若服焉。以“吴名士”刺,拜李子青木天,与言经济,木天是之。先生佩一短刀,木天问曰:“君善此耶?”先生谢不敏。木天曰:“君愿学之,当先拳法,拳法武艺之本也。”时酒酣,月下解衣,为先生演诸家拳法,良久,先生笑曰:“如此可与君一试。”乃折竹为刀、对舞、不数合,击中其腕。木天大惊曰:“技至此乎!”又与深言经济,木天倾倒下拜;次日令其长子珖、次子顺、季子贞,执贽从游。 渡小黄河,访王子谦及寇楣等,随问引以正学。 抵奉天峙,访王焉倚、李象干。焉倚初执习见,已而服。返鄢陵,访李乾行等,论学。乾行曰:“

    何须学习,但操存功至,即可将百万兵,无不如意。”先生悚然,惧后儒虚学诬罔至此。乃举古人兵间二事,叩其策,次日问之。乾行曰:“未之思,亦不必思,小才小智耳。”先生曰:“小才智尚未能思,大才智又何在?岂君操存尚未至耶!”乾行语塞。 九月朔日,偕王次亭昆仲,习冠、燕诸礼。次亭问明德、亲民,先生曰:“修六德,行六行,习六艺,所以明也;布六德、六行、六艺于天下,所以亲也。今君等在仲诚先生之门,从未以此为学教,然则何者为若所以明之、亲之者乎?闭门静坐,返念收心,乃二氏之学,非吾儒之操存也。

    ”次亭感佩。 先生渡河北归,过淇县,访王余严柔之,五公先生弟也;老病,留金于其孙世臣为养资。 至汤阴访朱敬主一,他出。其父宁居出会,夙儒也,语之学,抵掌称善。主一归,先生与主一及其子侄习礼。宁居曰:“予可任老乎!”即主位伏兴,彬彬如也。夜与主一论学,论治,主一曰:“不见先生,几枉度一世。”行,徐适仲容已来迎,出日省记求教,问礼乐,答之。已而主一复来,追送至磁州别。主一请先生习恭,观之,因并坐习恭。先生曰:“吾儒无一处不与异端反,即如我二人并坐习恭,俨然两儒;倘并静坐,则俨然两禅和子矣!” 十月,至临城,拜乔百一,耄耋清苦,布衣单敝。馈以金,力却,出酒食,寒舍论学。 五日抵里,族侄修己、尔俨从游。 闻家人前以家书至,相谓曰:“不闻朝廷诏至,人臣必拜受乎!夫子,一家之君也,宁以妻子异人臣?”相率拜受。先生惕然曰:“吾无以当之,尚容少自菲薄乎!”因以非礼勿视听言动,与家人相勉。 思言终未能谨,复拟五字用力:曰省、徐、文、礼、逊,或寡少乎!王法干论道在于书。先生曰:“书之文字固载道,然文字不是道;如车载人,车岂是人!”法干曰:“如‘坐如尸’,非道乎?”曰:“是人坐乎,书坐乎,抑读之即当坐乎?”法干无以应。 给李介石书,返其币,以南游后,介石具币仪来问学也。介石名柱,深泽人,黄门人龙子也。辛酉举于乡,能技击,好乐,教子甥及门人各习一音,每日读书毕,即登歌合乐,沨沨如也,乐易好施,人多德之。

    壬申(一六九二)五十八岁

    二月,观塨所辑诸儒论学。关中李中孚曰:“吾儒之学,以经世为宗。自传久而谬,一变训诂,再变词艺,而儒名存实亡矣。”批曰:“见确如此,乃膺抚台尊礼,集多士景从,亦只讲书说话而已;何不举古人三事、三物之经世者,与人习行哉!后儒之口笔,见之非,无用;见之是,亦无用,此所以吾心益伤也!” 观古月令,每月教民事,至命乐正习舞,命宗正入学习乐之类;叹今历,授时布政之法亡,添入“建除”、“宜忌”诸术,亦周、孔学失所致也。 谓塨曰:“子纂诸儒论学,名曰未坠集,盖忧予存性、存学,大翻宋、明之案,逆而难入,录其合道之言,欲使人信吾说不谬于先儒,而教易行,意甚盛也。然予未南游时,尚有将就程、朱,附之圣门支派之意;自一南游,见人人禅子,家家虚文,直与孔门敌对,必破一分程、朱,始入一分孔、孟,乃定以为孔、孟、程、朱,判然两途,不愿作道统中乡愿矣。且所谓未坠者,非也。未坠者,在身世也;今诸儒之论,在身乎世乎?在口笔耳!则论之悖于孔、孟,坠也,即合于孔、孟,亦坠也!吾与子今日,苟言而不行,更忧其坠矣,而暇为先儒文饰,曰‘未坠’哉!” 六月,教俨曰:“人之不为圣人也,其患二:一在视圣人之大德,为不敢望;一在视圣人之小节,为圣不在此。吾党须先于小节用功。” 七月,录四书正误偶笔,皆平日偶辨朱子集注之误者,至是命门人录为卷。 八月,侧室田氏卒,葬之祖茔傍,行三虞礼于别室。以无所出,准无服殇例,令子弟十二日除服。田名种宜,有女德,柔顺而正,事先生十八年,未尝一昵近,未尝仰首一视先生面也。事女君如慈母,死后数年,女君时时哭焉。 十一月,王次亭北来问学,先生详示之。 王法干规先生杂霸,先生曰:“子以仆为杂霸,或即子染于老、庄之见乎?仆以子为老、庄,或即仆流于杂霸之见乎?各宜自勘。”

    癸酉(一六九三)五十九岁

    正月,书塨规先生:“道大而器小,宜去褊,去矜,去躁,去隘。”语于记首。二月,王法干曰:“吾二人原从程、朱人。”先生曰:“从程、朱入之功,不可没也;然受其害亦甚。使我二人不见程、朱之学,自幼专力孔、孟,所成岂如今日而已哉!即以贤弟聪颖,屡悟屡蔽,受害岂浅。故吾尝言仙、佛之害,止蔽庸人;程、朱之害,偏迷贤知。” 置侧室姜氏。 亡岐刘懿叔延往。先生曰:“后儒失孔子之道,致我辈不得见君子‘以文会友’之乐矣。即如今日,如圣学未亡,与公郎等吹笙鼓瑟,演礼习射,其快何如?乃只闲论今古,差胜俗人酣赌而已,可胜叹哉!” 四月,以三物一一自勘。 思一日不习六艺,何以不愧“习斋”

    二字乎! 阅宋人劝其君用晓事人,勿用办事人,叹曰:“官乃不许办事耶!晓事者皆不办事耶!愚谬至此,不亡得乎!” 六月,王越千来问学。 观明臣传,每以著书成,加官进秩。夫爵位所以待有功者也,而以赏著书之人,朝野胥迷乃尔! 观周密癸辛杂识,载周平原云:“

    程伊川言,有‘真知,所行自然无失’,以致学者但理议论,不力实行。”沈仲固云:“‘

    道学’之名,起于元祐,盛于淳熙,居官不理政事,以为俗吏所为,惟建书院,刊书注,辑语录,为贤者;或稍议之,其党必挤之为小人,异时必为国家莫大之祸,不在典午清谈下也!”当时儒者犹觉其害如此,今则举世罔觉矣,吾敢不惧哉! 李植秀问曰:“张仲诚学术错,先生亦时称之,何也?”曰:“辩学不容假借;若其居官廉干,自是可取。吾尝谓今日若遇程、朱,亦在父事之列,正此意也。” 思与常人较短长者,常人也;与小人争是非者,小人也;如天之无不覆帱,斯大人矣。 十月,观春秋,思孔子只记某事某事,其经济裁处之道,皆在胸中未录也,故游、夏不能赞一辞。予皇明大政记,只录条件,不参一议,以待用之则行,似孔子当日,亦此心事。后人专以文字观经,至年、月、日皆寻义意;遇不相合,又曰:“美恶不嫌同辞。”恐皆穴(爿(白木))语耳! 如涿州,哭奠陈国镇! 十二月,与尔俨言致用以税本色、均田为第一政。

    甲戌(一六九四)六十岁

    正月朔日,祭祖考,侧室田氏亦祔食。 二月,肥乡郝文灿公函来问学,请先生主漳南书院设教,先生辞。 王法干为定州过割地亩于己名下,书状不如式,气象郁郁然。先生曰:“为爱静空谈之学,久必至厌事,厌事必至废事,遇事即茫然,贤豪不免,况常人乎?予尝言误人才、败天下事者,宋人之学,不其信夫!” 六月,以祭中溜,齐,自勘行坐皆如礼,使他日尽如齐日也,无愧矣;而不如也,非忘乎!故“助、忘”二字,非孟子实力作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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